大時代故事．兩岸交流卅年系列之十九

救過無數中橫開路英雄 惜工程師靳珩摔下燕子口 垂吊下河床仍無力回天

記者田德財／報導

花蓮縣山東同鄉會有許多人都是當年的流亡學生或第二、三代 ，當年自十四歲自十八歲不等的初、高中學生，遠離了家人，顛沛流離到台灣，每一步路都是血淚交織鋪陳，有的已凋零，健在的也八、九十歲垂垂老矣，與流亡學生關係密切的孔家第二代孔繁鉞，自六年前開始訪談，留下珍貴的史料，承孔繁鉞同意及提供，本報今天轉載的是於一○二年起「陳壽軒回憶錄」，為求真，乃以第一人稱紀錄。

  老家鬧共產黨 考上醫院看護生 

陳壽軒說：我老家山東汶上，往東一百三十華里是曲阜，走路要走一天。三十四年抗戰勝利老家鬧共產黨，新四軍來要麵、要蛋，拿槍托打我老父親。

土共幹部要送我去延安抗大，我趕緊跑濟南，好不容易考上濟南第四臨中，卻沒錢去唸，從汶上到泰安都讓共產黨佔了，家裡接濟不上。還好錄取一○六後防醫院看護生，到齊魯大學接收，吃得很好，光是日本人留下的罐頭就不少，後來院長調升青島總院，把我們這批看護生帶過去作幹部，都升准尉護理官。

三十六年十月，我下到萊陽前線，碰上共產黨大軍包圍，十幾天沒吃沒喝。搬運滿地傷兵，兩支槍穿過衣袖，權當擔架用，胡翼烜團長率領四個營逐步抵抗，打的有勇有謀，連共產黨都很欽佩，後來他升師長。

  37年錄取國防醫學院

三十七年我錄取國防醫學院，全國八個考場總共名額才一百三十人。當初報名要三年部隊服務證明，我跟承辦上校吵起來。

青島去上海買不起船票，託人搭上貨輪露宿甲板，上海唸書的時候，復旦大學生來演話劇，替共產黨宣傳，唸了一年，徐蚌會戰垮了，學校遷到台北，就是汀州街現在三軍總醫院旁邊。

  分發到花蓮 老弱傷殘常一卡車

四十一年畢業，分發到花蓮五十一醫院。那時候大地震剛過，沒人敢來。橫貫公路開挖，老弱傷殘一來就是一卡車，外科就我一個行伍醫生，經常一晚上不能睡覺，開路老兵吃糙大米吃得胃穿孔，不給他馬上縫起來，一定腹膜炎死掉，一天要縫六、七個病人，我連續站的腿水腫，只好猛灌咖啡提神。

  四十六年，工程師靳珩摔下燕子口，蔣經國指揮救人，我腰上綁繩子吊掛下河床，風大繩子長，吹得盪鞦韆，人用擔架吊上來老早沒呼吸，鼻孔耳朵出血，我說：「報告主任，沒法救啦！」蔣經國仍然下令專機送台北。

四十三年結婚，娘家上上下下都反對，後來娘家慢慢知道，我這個外省阿兵哥，人還不錯，學長介紹我去女中兼課，一週三節，月薪八百六，我上尉月薪才七十八塊，剛去上課沒衣服，上身西裝是北濱教堂的救濟品，下身褲子還是軍裝，學生都笑我，我教化學、生理衛生，教了一個月，才買得起新衣服。

外科訣竅我學了不少，漸漸有點名氣，找我兼差的有酒廠、肥料廠、花蓮醫院、鐵路醫院。吉安鳳林同業開盲腸也找我，我懂得局部麻醉訣竅，比較安全，開一次刀，有五百塊。

  半夜包下一節火車到玉里急救

有一回玉里吳醫師找我去急救，半夜包下一節火車，他老弟一把刀刺穿胸口，氣胸，不能喘氣，我先掛上氧氣罩，再抽出胸腔空氣，縫起傷口，直到天亮才穩住，這是醫生對醫生，治好了我不收錢，吳醫師送我一條大魚。

五十四年，回國防醫學院當了三年老學生，畢業平行線我幹到副院長，可是學歷不夠，理論談不上，只能算行伍軍醫手術匠，畢業那年教育部新規定，醫師證書要另外考，不再是畢業就給，全班四十來個，有五個沒考上，沒考上的國防部給證書，和我們考上的證書不一樣。

我外科總共幹了十八年，太累人就改眼科，我當診療部主任的時候，有位剛畢業的小醫官，疝氣開刀麻醉失敗，結果病人死在手術台上，我堅持小醫官從輕發落，總醫師記大過，外科主任記大過調外島，外科主任有後台，我不買帳，我個性不適合搞行政，適合看病就好，七十年元月一號退伍，要我留營升少將，我不幹。

 85年返鄉 父兄已離世

八十五年我回大陸，如果太太沒陪我不敢回去，因為我老家鄉下得很，早年有人探親讓土匪活埋的，回老家，父親、哥哥墳墓還在，兩個姐姐高齡九十好幾了。